作文章切忌舍本逐末
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放逸者流宕而忘归,穿凿者补缀而不足。时俗如此,安能独违,但务去泰去甚耳。必有盛才重誉,改革体裁者,实吾所希。
古人之文,宏才逸气,体度风格,去今实远,但缉缀疏朴,未为密致耳。今世音律谐靡,章句偶对,讳避精详,贤于往昔多矣。宜以古之制裁为本,今之辞调为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也。
——《颜氏家训•文章》
【小识】
颜之推作为儒家信徒,非常重视文章的思想性,对辞采不是不重视,但却是放在第二位的。这还是孔子的观点:“辞达而已矣。”同时,强调“文质彬彬”。
一开始,他就说,文章应当以义理意致为心肾,气韵格调为筋骨,用事合宜为皮肤,辞藻华丽为冠冕。这可以说,就是颜之推对文章的看法了。他评价文章,就是以此为标准。所以,面对当时的六朝文风,他认为,如今相因袭的,都是趋末弃本,所写文章大都轻浮华艳。“率多浮艳”,是他对他那个时代文学的总体评价。如果文辞与义理竞争,则文辞华美而义理薄弱;用事与才气争胜,则用事繁而才思损。放逸的流荡而忘归,穿凿的材料堆砌,文采不足。“时俗如此,安能独违?”现在的风气如此,怎么能够独自避免呢?“但务去泰去甚耳。”《老子》曰:“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意思就是做事不能过分,要去掉那些多余的东西。这里是说写文章要做减法,把那些多余的放弃。但此事极难,如果有才华优异、声誉隆重的大才,对这种体裁有所改革,实在是我希望的。
接着,颜之推从文学史的纵向来讨论这个问题。他认为,古人之文,才华横溢,气势超迈,其体势风格,与今天的文风相去实在太远。这里的“古人之文”,指的就是骈文流行之前的先秦两汉文章。只是它遣词造句“疏朴”,简略质朴,“未为密致耳”,不够严密细致。黄永年先生认为,这是颜之推用骈文的标准来要求古人之文,从而产生的偏见。现在的文章呢,“音律谐靡,章句偶对,讳避精详”,音律和谐靡丽,语句骈偶对称,避讳精确详尽,“贤于往昔多矣”,比古代的文章高明多了。“音律谐靡,章句偶对”八字概况南朝文风,可谓准确。但一定要说“贤于往昔多矣”,也有点过分,不能不说是他的偏见。严羽说:“汉魏古诗,气象混沌,难以句摘。”这其实也是先秦两汉诗文的共同特点,有一种混沌的朴素之美,一种不自觉的原初之美。李白说:“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但是,不能不承认,六朝时期,尤其宋齐梁陈,对诗文形式的重视和追求,不啻为一次文学的自觉,对于诗文在形式上的思考和实践,值得肯定。比如沈约、谢朓等人,他们创立的永明体,某种意义上,也对唐诗的繁荣奠定了厚实的基础。其实,谢朓已启唐声。当然,由于过分追求形式的华丽,加之声病的限制,导致“文多拘忌,伤其真美”的弊端,包括“转拘声韵,弥为丽靡”,用颜之推的话说,“率多浮艳”,也是一个不得不重视的问题。
所以,颜之推最后提出:“宜以古之制裁为本,今之辞调为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也。”应该以古人文章的制裁为本,今人文章的辞句音调为末,两者都应该并存,不可偏废。(杨光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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