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烟雨一江月
四川阆中古城风光。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月出,烟消,雨散,又一会儿,烟来,月归。
一江烟雨一江月。时值仲夏的夜晚,阆中古城华灯初上,我从华光楼码头登上了一只画舫的顶层。我左手打伞,右手执扇。打伞时有雨,执扇时有月,我不由自问:如若不在阆苑,又在何方?烟波浩渺的嘉陵江到了这里,曾叫阆水。少时读《红楼梦》,我曾被其中一句“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搞得神魂颠倒,始知“阆苑”乃昆仑山之巅西王母居住的地方,人间能得几回闻?而阆中所谓“阆苑仙境”的美誉,料想也是附庸风雅罢了。未成想,画舫行至江心,我已成阆苑中人。
夜色迷蒙,水鸟层层逐浪,画舫溯流缓行。山围四面,水绕三方,渔舟唱晚。右岸,那鳞次栉比、古风浩荡的桓侯祠、状元阁、道台衙门、中天楼等古建筑群,掩映在古街古巷的万家灯火之中。左岸,神秘的锦屏山被烟雨拥吻之后,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流动波线,天上便也有一条如烟似海的“古阆水”了。山顶塔楼的万千红灯笼在江面形成倒影,又和古城汇成一片重重叠叠的灯海。阆中的朋友说:“当年,这一方山水在吴道子的《嘉陵江三百里风光图》中被称为‘嘉陵第一江山’,在杜甫笔下誉为‘阆州城南天下稀’……”话未了,但见烟雨虚掩处,月色如丝如缕般泻下,银梳般把夜色梳理成人间的另一番样子。
明月稍歇,烟雨复来,而酒也至半酣。凭栏望,深黛色的连绵群峰和墨绿色的江水交汇成一道道参差的剪影,天、地、人在一江月色和烟雨中,已难分彼此。灯火阑珊处,另一只画舫中传来《川江号子》声:
(领):穿恶浪哦,(合)嗨唷!
(领):踏险滩呐,(合)嗨唷!
(领):船工一身,(合)嗨唷!
(领):都是胆啰,(合)嗨唷!
……
齐整、粗犷、激越、高亢。这是一种跨越时空的演绎,这是当年船工们与险滩恶水搏斗时用热血和汗水凝铸而成的生命之歌。
这其实也是历史的回声。阆中曾是古巴国国都,清代曾是四川省会,可曾几何时,阆中一度陷入无边的落寞和沉寂,但是,这生命的呐喊始终没有停息。朋友说:“这些年,阆中又火起来了。它在回归,也在出发。”我懂得此中深意。明日行程,将游览拔地而起的新城区,那是几代阆中人生命中的新枝新叶,该当是另一番烟雨吧。蓦然,笙歌声起,但见流光溢彩处,一只画舫在现代声光电技术的映衬之下,且行且留。画舫分两层,每层通透如亭阁廊桥,平台上,衣袂飘飘的阆苑仙子和干练俊逸的阆山壮汉,以《客来阆中》为主题,分层次演绎着阆山、阆水、阆人的前世今生和这片土地上的文化创造:新春佳节的肇启、二十四节气的诞生、巴人遗风的源泉、田园风情的重现……
我在想,我既为客,客来何处?朋友突然说:“仁兄可知,这里也是伏羲母亲华胥的故里。”我暗吃一惊。朋友却如古人般吟来:“《路史》载,所都国有华胥之渊,盖因华胥居之而得名……”我同时方知,古阆中也是西汉“忠烈侯”纪信故里;蜀将张飞任巴西太守时,曾驻守阆中七年之久,其间大败魏将张郃。
“我知道,兄是甘肃天水人。”朋友意味深长地说。
我当然明白此中深意,那一刻,烟雨轻轻拉开帷幕,明月又一次洒下清辉。老家天水是伏羲故里,那里有全国最大的伏羲庙,也是魏将张郃的卒地……有关华胥、纪信的诞生地,学界众说纷纭,其中有个说法认为是在天水。历史有时如烟雨般神秘,有时如明月般疏朗,这也是历史的另一种魅力吧。忽然想起,千里嘉陵江的源头是分东源和西源的,其中西源便是老家齐寿山的西汉水。巴山蜀水和黄土高坡相隔千里,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调,但阆中人从嘉陵江舀得一瓢水,其中可能就有故乡房檐上飘落的一滴雨。
那一滴雨,一定能映出一江烟雨一江月的模样,其中有阆中,也有故乡。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当年身居巴蜀异乡的李商隐留下的名句,竟成我此刻的心境心情。都说“直把他乡当故乡”,这种涌上心头的滋味,还真不是没有理由的。终于,我忍不住吼了一曲老家的秦腔:“我叫叫一声……”
但见烟雨若丝,月色如烟。可我真的不像客,也不像主人。不过是,当年那个盘腿打坐在故乡炕头的我,从嘉陵江那头的阆苑走来,又到了嘉陵江这头的阆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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