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雪花飘落,梅花悄悄绽放枝头,那竹林青瓦下的人家冒着炊烟。村里鞭炮声渐起,伴随着孩子的欢笑声、鸡鸣狗吠声……一个心系着的日子越来越近。小村庄渐渐热闹起来,并将在除夕那天达到鼎沸,为了这一天,村庄盼了整整一年。
家,不仅是游子的归处,更是年的归处。远行的人不管天南地北,终会在一个特定的日子,翻山越岭回到那个最安心的地方。在那个氤氲着亲情的家,爹劈好了柴,打好了酒,磨好了面,准备好了对联。娘备齐了饭菜,洗净了碗筷,晒好了被褥,数好了日子。等人一齐,红红的对联一贴,盈盈的笑脸一扬,敞亮的话儿一说,这年啊,便升腾起世间最迷人的味道。
记得年少时,有一年临近年关,爹不慎摔断了腿,出院后在家里养伤。家里实在没钱置办年货,娘给我和妹妹每人准备了二十斤木耳,让我俩去县城卖,晚上就寄宿在城边的姨妈家。那几天天不亮,我和妹妹就裹着塑料布,搭着姨夫卖白菜的拖拉机,到菜市场卖木耳。头天路上的积雪在夜里凝成冰碴子,拖拉机轧在上面“喳喳”作响,妹妹笑称这声音像咬冰棍。到了菜市场,我们把塑料布往路边一摊,木耳一斤一斤分袋装好,码得整整齐齐,见有人靠近,我们便小声叫卖。可能是山里的木耳品质好,也可能是买年货的人见我们兄妹俩年纪小,早出晚归不容易,木耳很快就卖完了。
卖完木耳的当天是腊月二十九下午,上一场雪还没化,天空又飘起了雪。怕雪大了客车停运,年三十回不了家,姨妈赶紧把我俩送到车站,一再嘱咐把钱保存好。作为哥哥,钱当然由我来保管。思来想去,我决定把钱藏在袜子里,可走路时感觉不对,钱会顺着袜子向上跑。藏到其他地方又不放心,怎么办?妹妹出主意,用根细绳将我藏钱的那只袜子口捆紧。
下了客车,还要步行十多里路才能到家。天渐渐黑了,雪越下越大。我和妹妹踩着雪地里模糊的脚印,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赶。虽然天黑雪大,但埋头赶路的人却是幸福的,不仅因为我装有一家人的年货钱,还因为路的尽头有一个温暖的地方,有人在张望、等待。
还没到家,娘听到狗叫和脚步声,便跑了出来,见到我们兄妹,一把将我俩搂住。在火塘边,我把钱从鞋里掏出来的时候,脚脖子勒出一道深深的印儿,娘捧着这汗津津的一沓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直到多年后,读到唐诗“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一种特别的欣喜和暖意涌上心头。在风雪中夜归的人推开门的一刹那,当门外远归的寒气与屋内等待的温暖撞个满怀,是多么美好的体验啊。
人生路不会一帆风顺,总有风雪严寒。千里万里,雪落回家。但有的时候,雪落了,年近了,却不能回家。庚子年初那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便是人生中一场暴风雪,一些回家的人,不得不在风雪中飘摇、辗转……我跟八岁的女儿讲,人生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样的灾难,但在灾难的暴风雪中,总有一些勇敢的人站在最前面,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
前两天看新闻,女儿突然问我,啥是就地过年?我说就是指春节期间不返乡,留在工作地过年,为了减少人口流动,斩断疫情传播,他们都很了不起吧?女儿听完,眨巴着眼睛看看我,片刻后使劲儿点了点头。
我所住的小区拐角处,有个摆摊卖包子的湖北小伙子,他是个热气腾腾的人。每天清早出门,就能见到他忙碌的身影,他每卖一个包子,似乎周围就升起一团热气。那天我买包子时,说到过年,他说,今年响应政府号召,就地过年。其实见父母也容易,手机一打开,视频就能聊天。他还说,母亲给他寄来了干鱼、咸鸭蛋和腊肉,到时和三五个老乡一起吃个年夜饭。是啊,就地过年,年夜饭还是要不打折扣的,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小家。
在外打拼的人,总是在春暖花开时离开,漫天风雪时归来。只要有人在家门口等,归来的信念就坚定,哪怕是冰天雪地、四顾苍茫……待疫霾散去,当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一句“妈,我回来了”,到那时,万里皆归人。(云南省大理州纪委监委 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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