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抵达老家时,天下起了小雨。
推开院门,母亲正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看见我,她先是一愣,而后眼睛便亮了起来。
我是接到电话往回赶的。母亲没有想到我的速度这么快。我不能不快,因为自来水管漏水,无法正常使用,母亲已经好几天没有水吃——好在邻居红香“见义勇为”,送来两桶水,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刚充好的100块钱水费,三天时间,居然用光了。”母亲不停地唠叨着。100块钱的水,节省的母亲能用好几个月呢。
“快把稳牛伙喊过来!”
稳牛伙是母亲的侄子,在老家古镇的水厂工作,母亲遇到用水问题就去找他。我拨打了稳牛伙的电话,电话那头答应马上就到。回过头来,我开始打量眼前的老屋。
老屋是三十八年前砌的,两层,青砖黛瓦,在当地算是很显眼的了。老屋的前身是三间土墼和砖块混建的屋子,盖的麦秸和稻草,刮风下雨,屋顶总是“淅沥”不止。父亲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总有一天屋子会倒的呀。于是,父母开始准备砌新房。
准备了十年,父亲才决定动手。母亲支起大铁筛,亲自筛石沙。当时的我,因为高考复习没有参加劳动。双胞胎妹妹才十岁,负责打下手。房子前前后后砌了一个多月,绝对是父母一生里最大的工程。因为工期长,家里满满一大缸的米都吃光了。二楼封顶后,父母长长地舒了口气。父亲亲手点燃了一串长长的鞭炮,结工酒摆了好几桌,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帮工的邹瓦匠喝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稳牛伙带着帮手冒雨赶来了。金属水管年久失修漏水,稳牛伙建议“保守维修”,把漏水的水管“包扎”好,另外引一条短水管,先解决吃水用水问题。稳牛伙两个人,用了个把小时,问题便迎刃而解。对于“保守维修”,母亲是满意的,她可不想把天井里的水泥地面弄坏,母亲对它太有感情了。要知道,当年家里种田时,每年收获季,都要仰仗这块宝地翻晒麦子稻子。
“房子怎么也像人一样,说老就老了呢?”母亲想不通。老了的母亲毛病一大堆:失眠,头晕,腰腿疼,血压高。但母亲更担心的是老屋,问题层出不穷:平台渗水,东房间的南墙上有一块水斑,像一幅地图;堂屋的灯常常莫名地罢工,不知道是不是线路老化的缘故;楼梯扶手水泥风化严重,手一摸,水泥粉末就往下掉。一想起老屋的破败,母亲就会忧心忡忡。母亲一脸愧色,说,她没有守好这个家。其实,屋舍再怎么老,总比人经得住岁月洗礼。我的父亲是小镇上的木匠,曾经多好的身体啊,后来还是不声不响地走了。父亲气若游丝的时候,母亲赶紧吩咐我抱来穰草,铺在堂屋的地上。垫上席子后,我们把父亲从床上转移到地上。父亲倒在了他亲手砌的房子里。母亲开始一个人守着空荡的老屋。一晃,整整七年。
下午,母亲递给我一把斧头,让我砍掉屋后檐下招摇的树枝条。这是每年母亲都要布置给我的作业。屋后的杂树,总能趁母亲不注意,对着老屋的屋檐横生枝节。一旦秋风怂恿,这些枝条就会野心膨胀,挑动瓦片,瓦片一动屋就漏了,屋漏了可不是小事。我拿着斧头,站在高高的凳子上,把那些飞扬跋扈的枝条砍得一个不剩。
老屋的东山墙脚下,螺螺藤爬得到处都是。这种草满身是刺。母亲找了一把镰刀,她要亲自去刮。不能让它攀上去,一旦爬上墙,招来蚊虫倒是小事,会把墙缠住,勒得紧紧的,时间一长,墙就会裂开,墙一裂,随时会坍塌。母亲常说,杂草要时常清理,就像人的内心一样。
其实,老屋的破败,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弟兄几个造成的。我们在外打拼多年,各自忙工作,如果经常回古镇看看,肯定会把老屋拾掇得好好的,根本用不着母亲操心。
回城前,我在天井里站了很久。我看着老屋,寻找着过去:那时候,母亲和老屋一样年轻,物质虽然匮乏,但我似乎无忧无虑,很容易满足。而现在衣食无忧了,我总感觉心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牢牢地牵着,线的那一头是老家。(陆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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