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毋令后人笑吾
我即死,欲有言,恐悲哭不得尽,故一诀耳!我见房玄龄、杜如晦、高季辅皆辛苦立门户,亦望诒后,悉为不肖子败之。我子孙今以付汝,汝可慎察,有不厉言行、交非类者,急榜杀以闻,毋令后人笑吾,犹吾笑房、杜也。我死,布装露车载柩,敛以常服,加朝服其中,傥死有知,庶著此奉见先帝。明器惟作五六寓马,下帐施幔,为皂顶白纱裙,中列十偶人,它不得以从。众妾愿留养子者听,余出之。葬已,徙居我堂,善视小弱。苟违我言,同戮尸矣!
——《新唐书•列传第十八李靖 李勣》
【小识】
这是李勣临终之际,留给弟弟李弼的诀别之言。
李勣,原名徐世勣,字懋功,赐姓李,后又避唐太宗李世民讳,改名李勣,曹州离狐(今山东省菏泽市东明县)人。唐初名将,与卫国公李靖并称。他早年跟随李密,后降唐。李密以谋反诛,李勣请收葬,为李密“服縗绖”,“葬讫乃释”。一生历事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三朝,功高而不震主,深得帝王信任。他有极高的军事天赋,跟随唐太宗两击薛延陀,平定碛北,后又率军大破东突厥、高丽,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他不仅用兵如神,而且颇能看相,临事选将,必看相,认为“薄命之人,不足与成功名。”总章二年,去世,年八十六。
他临终时,家人想请巫医,不同意。他说:“我山东田夫耳,位三公,年踰八十,非命乎!生死系天,宁就医求活耶?”不但不求巫医,而且还奏乐宴饮,列子孙于下。等到酒宴结束,郑重告诫弟弟李弼这段家训。从此段训诫,我们可以看出,李勣不愧出将入相,看破人世,他对后事的安排,对子孙的担忧,真的是很有远见和卓识的。他说:“我将要死了,有话要说,恐怕你们悲伤哭泣,所以置酒相乐,就此诀别。我看房玄龄、杜如晦、高季辅辛辛苦苦建成家业,也希望能传给子孙后代,但都被不肖子孙败掉了。我的子孙如今都托付给你,你一定要认真防察,如有操行不轨、交接恶人的,立即打死,然后告诉我,不要让后人嘲笑我,就像我嘲笑房玄龄、杜如晦那样。”这段话,说得可谓严厉了,也可见古人对家庭教育的重视。希望子孙都能够善终,可以传承家业。但在那个皇权专制时代,何其难哉!
后面,他就安排自己的后事。“我死后,只用麻木覆盖的车,用平常穿的衣服装殓,只是加一套朝服,倘若死后有知,希望穿上它拜见先帝。”这里可以看出李勣对李世民的感情还是很深厚。我们读历史,从南北朝、隋朝读下来,到唐朝,确实忽然感觉到一种博大的气象,君臣相遇,风从云起,真一代新朝也。
李勣告诫弟弟和家人,“随葬的器物只做马五六匹,地宫里的帷帐用黑布做顶,四周围白纱,中间放十个木偶,此外一律不用。姬妾以下,有子女愿意留下来养育的听任自便,其余的都放她们走。”这里,也显示出李勣的通达,和丧礼从简的超前意识。最后安排说:“丧事办完,你就搬进我家居住,抚恤小儿弱女。如果违背我的话,就如同杀戮我的尸体。”说完这些,就不再说任何话了。“乃不复语。”确实也无法再说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弼等遵焉。”李弼等都遵行他的遗言。不遵守也得遵守。一生戎马,杀戮无数的一代名将李勣,遗言也说得像打仗一样。
李勣的孙子李敬业,从小跟着爷爷征伐,有勇名。武则天既废中宗,又立睿宗,实际是囚禁他。时诸武擅命,唐子孙诛戮,天下愤之。他在扬州起兵,失败被部将斩了。武后“削其祖父官爵,毁冢藏,除属籍”,不仅追削官爵,掘墓砍棺,恢复其本姓徐氏,而且“皆夷其家”。至唐中宗时,“诏还勣官封属籍,葺完茔冢焉。”(杨光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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