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金人云：“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至哉斯戒也！能走者夺其翼，善飞者减其指，有角者无上齿，丰后者无前足，盖天道不使物有兼焉也。古人云：“多为少善，不如执一；鼫鼠五能，不成伎术。”近世有两人，朗悟士也，性多营综，略无成名，经不足以待问，史不足以讨论，文章无可传于集录，书迹未堪以留爱玩，卜筮射六得三，医药治十差五，音乐在数十人下，弓矢在千百人中，天文、画绘、棋博、鲜卑语、胡书、煎胡桃油、炼锡为银，如此之类，略得梗概，皆不通熟。惜乎！以彼神明，若省其异端，当精妙也。

　　——《颜氏家训•省事》

　　【小识】

　　周作人在《颜氏家训》（《夜读抄》）一文中说：“积其一身数十年患难之经验，成此二十篇书以为子孙后车，其要旨不外慎言检迹，正是当然。易言之即苟全性命于乱世之意也。”《省事》就是颜之推的处世哲学，省事，就是省些事，也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铭在金人身上的文字说：“不要多说话，话多必失败；不要多做事，多做事祸患多。”“无多言，多言必败；无多事，多事多患。”这是古代官场为官的座右铭。处于乱世的颜之推，给后代留此训诫，也是颇有道理的。“至哉斯戒也！”这个训诫太对了。后面他展开说，善于奔跑的不让长翅膀，善于飞行的就减少前趾，头上长角的没有上齿，后部丰硕的没有前足，“盖天道不使物有兼焉也”，大概天道不让生物兼具这些东西吧。古人说：“多为少善，不如执一。鼫鼠五能，不成伎术。”做得多而做好的少，还不如专心做好一件；鼫鼠有五种本领，可都成不了技术。这对从事学问、文学艺术的人，可以说很深刻了。人之精力有限，才华也有限，尽量集中一点，成效才会大。博，是为了专；专，才能流传下去。

　　后面，颜之推举了两个近人，没有点出姓名，他说这两个人都是聪明颖悟之辈，兴趣广泛，可没有一样足以成名，经学禁不住人家提问，史学够不上和人讨论，文章不能入选流传，书法作品不堪把玩，卜筮六次只有三次猜对，给人治病十个人只有五个痊愈的，音乐水平在几十人之下，弓箭技能在千百人之中，天文、绘画、棋博、鲜卑语、胡书、煎胡桃油、炼锡成银，诸如此类，都略微懂个大概，却无法精通。“略得梗概，皆不通熟。”这八个字，字字有力。颜之推感慨道：“惜乎！以彼神明，若省其异端，当精妙也。”可惜呀，凭这两位的灵气，如果能割舍其他爱好，专心一种，那一定可以达到精妙的程度。

　　“盖天道不使物有兼焉也。”此语值得听取。（杨光祖）